送给聂乘风的那条小鱼,宁亦在上面下了禁制。
文中,对于聂乘风在上清最开始的这几年只用了寥寥几笔带过,说其天赋不高,修行总落后于他人,是个蠢材。
不过每每到这个时候,师绾绾总会为其出头,成为了聂乘风名副其实的保护伞。
这把伞由聂乘风精心谋划而来,却又成为了他的难以言说。
他人的天赋、冷眼、嘲讽使得他心中的魇越来越盛。
成为无妄教神子时期所染上的魔气在某一次心神不稳之际被师绾绾察觉,那是唯一一次,聂乘风对着师绾绾跪下。
他的膝盖很不值钱,所有比他强大的都能使得他屈膝,毫无尊严。
宁亦不说话,在沉默里继续观望。
剧本中对于他这个角色并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是他死的时候,师绾绾曾有疑虑,怀疑他的死与聂乘风有关联。
因为在他死后,身上缠绕了一缕魔气。
只不过这些并没有证据证明。
毕竟,他死的那一晚,聂乘风与她在一起。
不过这未被剧本所描述的复杂脉络下,他与聂乘风的的确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什么师绾绾会能前往禹州。
为什么聂乘风身上的魔气没有被上清各位长老发觉。
在剧本中,一个生于上清的神女,居然会因为他人下跪而为其隐瞒真相,何其荒谬。
宁亦站起身,缓步走到少年的面前,那人不敢抬头。
他温柔道:“怎么了,这么早来我这,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朝阳破开云层,枣子掉落在地。
聂乘风匍匐在地,没有动,更不敢说话。
宁亦自顾自的说:“从溧水阁到这,距离可不算近,你看起来很着急。”
他缓步向前,每走一步,胸前的肋骨似乎就像是被反复的碾压。
四肢,脖颈都像是被镣铐锁住,沉重的,无法让他喘气。
宁亦还是向前,不死不休。
雪白的衣摆从他的视野里消失,聂乘风就听到那人的话再次落入耳中。
他说:“我既然将鲤鱼吊坠给你,就说明,我没有想把你交出去,你不也是知道的吗?为何要在我面前这么害怕。”
“……”
“站起来吧,我不太喜欢有人跪我。”宁亦说。
跪他有什么用呢?
宁亦站在枣子树下。
枣树枝叶繁茂,枝头还挂了不少的果,只是掉落枣子铺了一地,略微还是显得有些萧索。
他伸手去摘,袖口处的淡青色就微微显露出来。
只摘了两个枣子,宁亦就收了手。
回头时,聂乘风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正望向他。
宁亦对其笑了一下,在人站着如木桩一般的情况下,将刚摘的两颗枣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聂乘风低下头,望着掌心,红青的枣子安安静静的挨着躺在一起。
他看不清其中的意图。
在来孤雁峰时,聂乘风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微生宁亦给了他吊坠,就说明他知道些什么,可他愿意帮他隐瞒,就说明他不会告发他。
只是,不会告发就不会告发吗?
漆黑的眸中闪现出晦涩情绪,转瞬间,顷刻消失。
他不过是未被异化成那些流着口涎的妖物而已,本质上却已经是个异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世上的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唯有死人可以让人安心!
聂乘风握紧了枣子。
咳嗽声再次响起,聂乘风心中一颤,塞枣子时,那双手与他的掌心、手背擦过,微微的凉。
与他靠的很近,聂乘风没有闻到一丝的药味。
他没有吃药。
身体这么差,还不吃药,聂乘风想。
咳嗽伴随着剧烈震动,五脏六腑都似乎是要被咳嗽的要移位。
宁亦心中叹了口气,这具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清桐长老说的没有错,他撑不过明年的春,剧本上的微生宁亦就死在了惊蛰夜雨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死的无声无息。
他没有迎来他生机勃勃的明天。
只是如今,宁亦却不想按照剧本的走向去走,既然时间线不论如何都会走偏,那不如他亲自动手。
他隐隐觉得,他已经,似乎快要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为什么无法和快穿局取得联系的答案。
以及那个在他快要弹出人偶世界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道身影模糊不清,但意外的,让宁亦分外熟悉。
从人偶世界弹出,到现在,宁亦还没有接收到来自系统的结算,似乎,在某处,又出现了他并不知道的意外。
尽管并不信任微生宁亦能完完全全的站在他这一边,聂乘风还是双手在前,弯腰行礼,道:“多谢小师叔替我遮掩。”
宁亦扶着椅子坐下,指尖用力,微微泛白。
他不说话,聂乘风就没有动。
这般如同傀儡,需要人说一句话,才动一下的姿态,宁亦挑眉。
事实上,他就是要他如此。
按照原本的固定剧情,从始至终,他只是一个炮灰,所有的行动,都是在背地里进行。
他没有特地的对其进行敲打,只是如同在编一张网,将所有人的命途都悄悄的纳入其中。
只是,现在,他没有。
大约是太过安静,微生宁亦也没有其他的吩咐,聂乘风准备先行离开。
只是刚刚跨出去一步。
微生宁亦的声音就落了下来,不轻不重的夹杂着铜钱落下的声响。
有一下没一下的声音,在那一瞬,如雷击敲在聂乘风的心上。
“生于洛州袁县,家住槐花巷口,母姓王氏,父亲于你诞生之日,归家路途溺毙。”
聂乘风于槐花巷那三个字音落下,就在微生宁亦轻声细语间转过了身。
那人正笑笑的望向他。
双眸对视,温凉之后,遍地寒意。
聂乘风完完全全的僵在原地,全身的肌肉在刹那绷紧。
宁亦拨弄着桌案上的铜钱,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声音幽幽:“你那时,似乎还多了个不太好听的称谓。”
狐裘在身,纤尘不染。
慈悲目,行大义,高悬神台,万物可知,却不渡他。
无血色的薄唇轻启,聂乘风在一张一合间听到了四个字:“天降灾星。”
聂乘风不太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有个人好像把他搂进了怀里。
她的手搭在他的脊背上,在哭。
聂乘风微微愣神。
宁亦没有停下来,他的手搭在桌上,铜钱安静躺在他的指尖前。
从前握剑的手,如今缺乏气力,孱弱的似乎微微一用力就会折断。
宁亦在心中叹了口气,太快了。
他的指尖动了动,他说:“我不在乎你所沾染上的魔气,同时,我也不会揭发你,我也不介意你来上清后的一些所作所为。”
少年的双眼澄澈,似乎在表明其天真、懵懂、无害。实则,却漏洞百出。
无论在怎么掩饰,恶就恶,善就是善。
“比如,利用青峰的那些人,激起绾绾对你的怜惜,迫使她更为的关注你。”
“又或者是在与那些长老的第一面时,你的特意。”
特意等禁闭一月有余的师绾绾走出溧水阁,等她同你一起前往
是害怕上清的众人发觉你身上的魔气,察觉到你是异端,所以才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一日又一日。
还是希望让众长老知道,你与师绾绾的关系非同寻常。
“如此种种,我都不在意。”
那只拨弄着铜钱的手,此刻好像摁在他的命门上,只要微微的一个用力,他就顷刻间毙命。
聂乘风再次下跪。
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将他都已经记不得的事情给说出。
是在警告他?
可警告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又要下跪。”宁亦困惑的问,声音极轻道:“毕竟我也没想杀你。”
弯着眉眼笑,淡淡的同月光下的春花。
少年没有抬头,也不吭声。
微生宁亦要的就是他的胆战心惊。
在心放松落地之后,又骤然抛起的提心吊胆。
他就是要面前的人感受到威胁,视他为噩梦,摆脱也摆脱不掉的梦魇。
怕他、恨他、想杀了他。
聂乘风匍匐在地,他无比清楚,此刻他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他该惶恐于自己的命运。
但细碎的脚步声,连带着白色的衣角晃荡至他的眼前。
跪着的他被一道无形的力给强硬的抬起半边身体,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下意识的就微微抬起头。
青年垂眸,浓墨重彩的深邃五官,长睫投影出浅浅的影子,整个人犹如悲天悯人的神佛玉尊,嘴角噙着笑,但极淡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