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娴忙不迭岔开话题,她深知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她从不对四爷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
同理,四爷亦从不会在她教导晖儿之时提出质疑,二人虽互相看不惯彼此的育儿方式,却默契地互相包容。
“已告假一个月。”胤禛接过奴才递来的温热帕子,亲自伺候福晋梳洗。
婉凝抱着手臂,悄然离开屋内。
楚娴盯着四爷下巴的胡茬,伸出指腹轻轻摩挲,扎手。
不仅是胡茬,他甚至不曾剃头。
他素来喜洁,这几日竟连刮胡茬剃头的时间都没有。
“娴儿,爷没有不喜欢孩子。”
楚娴诧异,闷葫芦竟学会解释了,从前他沉默寡言,哪儿会委屈解释太多。
“我知道,爷在担心我。我没事,爷别担心。”
“嗯..”
“娴儿,三个孩子足矣,不必再辛苦孕育子嗣。”
男人倏然将始终埋在她肩胛,闷闷的回应传来。楚娴正要继续安慰她几句,肩上倏然传来温热濡湿感。
楚娴怔然,轻轻抚慰他后背,柔声细语不断安抚他不安焦躁的情绪。
“福晋,今儿是小阿哥们洗三的日子,王爷需到前院主持小阿哥洗三仪式。”
苏培盛在门外提醒道。
“嗯。”胤禛红着眼眶起身,一步三回头离开福晋。
在前院华庭内参与小阿哥们洗三宴的宾客们齐聚一堂。
添盆礼即将结束之时,奴才传来消息,福晋方才起身时昏厥。
胤禛脚下一踉跄,匆忙让十三弟撑住场面,步履匆匆离开。
婉凝将准备好的重礼丢入金盆中,一转身,竟瞧见雍亲王火急火燎离开。
十三阿哥主动挑起招待宾客的大梁,婉凝不敢示弱,代表娴儿招呼宾客,挨桌敬酒回礼。
行至皇子们围坐的桌前,婉凝落落大方先从太子开始敬酒,紧接着是直郡王。
待敬过三爷五爷之后,婉凝面颊泛起薄红。
“来,七哥,七嫂,我替雍亲王福晋敬您一杯。”
“八弟妹,不知何时能吃上你与八弟嫡子的洗三酒,也祝你与八弟早生贵子。”七福晋客套寒暄。
婉凝嘴角笑容僵硬一瞬,含糊嗯一句,转头举起酒盏,朝九贝子夫妇敬酒。
“九弟妹,你当真是好福气啊,嫡次子下个月该临盆了吧。”
“是啊,八嫂,产期估摸着在八月末。”
九福晋董鄂氏多少从自家爷口中得知八哥与八嫂不和睦,担心说出话,只言简意赅回应。
九弟妹是个实诚人,所以被九贝子拿捏在掌心,从不敢大声说话,婉凝不欲为难老实人,仰头将满腔愤恨饮尽。
待向十阿哥夫妇敬酒之时,手中酒盏一空,婉凝不曾抬眸看一眼身侧为她挡酒的男人,只接过奴才递来的酒盏,转身到另一桌敬酒。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九阿哥硬着头皮与十哥聊家常岔开话题。
前院宴会的动静很快传到福晋正院内,楚娴担心婉凝受委屈,赶忙将四爷赶去前院中撑场面。
四爷离开没多久,春嬷嬷火急火燎入内:“福晋,西苑二阿哥快不成了。”
楚娴面色一凛:“快不成了?那就是还没咽气,这时候谁若撞上去,二阿哥死在谁跟前,谁就倒霉。”
春嬷嬷为难道:“可您是福晋,即便在坐月子,也需派人去瞧瞧,免得佟家人苛责。”
楚娴犹豫再三,决定让心细的宋氏去打探消息。
“你让宋侧福晋去西苑瞧瞧,远远看着,别套近乎,免得佟佳氏将黑锅甩给旁人。”
“嬷嬷,提醒宋氏,小心为上。”
正在前院中招呼宾客的宋氏得到福晋指令,瞬时面色凝重前往西苑。
一墙之隔,西苑内愁云惨雾,佟佳氏抱着咽气的二阿哥弘昐,哭得肝肠寸断。
比起病恹恹的三阿哥,她更爱二阿哥。
“女儿,打起精神来,那拉氏定会前来探望,我们要利用二阿哥死,恶心恶心那拉氏。”
佟佳氏的额娘李四儿目露阴狠:“绝不能让昐儿死得毫无价值。”
李四儿扬手间,身后两个老嬷嬷抱着小阿哥尚且温热的尸首,悄无声息离开内室。
宋氏提心吊胆往西苑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如履薄冰。
“侧福晋,乌雅格格和陈格格伊格格朝这边来了。”
宋氏刹住脚步,闪身躲到假山后边。
她正愁该如何避开与西苑正面交锋,恰好乌雅氏来送人头。
谁不知道乌雅氏几人与佟佳氏暗中沆瀣一气,正好让她们几人狗咬狗。
“侧福晋,咱不进去吗?若怠慢佟侧福晋,王爷与福晋免不得怪罪您。”
宋氏身侧的嬷嬷小声提醒。
“不急,打从我靠近西苑,就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西苑那位挖好火坑等我跳。”
福晋不管后宅琐事,宋氏这些年,代替福晋打理王府后宅之事,没少与与佟佳氏正面交锋,西苑的暗亏,她没少吃。
宋氏谨慎蜷缩在假山后,直到西苑传来惊呼惨叫声,她才姗姗来迟。
“不好了!二阿哥被伊格格冲撞,过身了!!”
“贱人,还我昐儿命来!”
宋氏踏入西苑内,就瞧见伊格格哭嚎着匍匐在地,正被佟佳氏的额娘李四儿掌帼。
“二阿哥怎么会,呜呜呜...”宋氏悲戚啜泣。
“宋氏!那拉氏四如何掌管后宅的,竟纵容贱蹄子前来戕害二阿哥。”
李四儿吃了哑巴亏,此时已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必须攀扯下那拉氏一块肉来。
“回夫人,我们福晋眼下正在坐月子,后宅暂时由我来掌管,方才王爷听闻二阿哥身子骨不爽利,特意嘱咐我来瞧瞧二阿哥,不成想..”
“可怜的二阿哥,岂有此理,伊格格为何会来此地?看守二门的奴婢定要杖杀。”
“侧福晋,奴才冤枉,今儿我们几人在前院吃酒,是乌雅格格偏要撺掇我们前来给佟侧福晋请安,方才一进前厅,二阿哥竟从门口窜出,奴才只是闪身躲开而已。
”
“二阿哥就摔倒在地,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伊格格欲哭无泪,她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成为旁人的替死鬼。
“伊氏,枉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佟佳氏已收敛起悲痛欲绝的情绪,一巴掌将伊氏掀翻在地。
都怪这蠢货坏了她的局。
今儿若无意外,即便无法让那拉氏陪葬,也能将那拉氏在王府里忠心耿耿的走狗宋氏诛杀。
没想到她处心积虑数日,到头来只网到小罗喽。
“佟侧福晋,伊氏戕害二阿哥,理应交给您来亲自处置,侧福晋节哀。”宋氏忙不迭开腔撇清干系。
“伊氏自是要给二阿哥陪葬!”李四儿压下憋屈。
待送走闲杂人等,李四儿将孱弱的三阿哥抱在怀里,忧心忡忡道:“女儿,你还年轻,还需与王爷多诞育几个子嗣。”
“三阿哥身子骨孱弱,你膝下如今就这一根独苗,若三阿哥再...”李四儿欲言又止。
“额娘,那也要王爷愿意与我生孩子啊,王爷被那拉氏那狐媚子蛊惑,已许久不曾踏足西苑。”
佟佳氏目光怨毒盯着高墙,她这辈子算是彻底被那拉氏毁了。
若非那拉氏抢走四福晋的位置,她哪儿会沦为太子的玩物,接二连三的孕育子嗣,已让她的身子亏空得厉害。
莫说是受孕,如今她行经都需靠药物维持。
她的一双小阿哥相继离世,可那拉氏却诞下一双麟儿,她与那拉氏还真是相生相克,定是那拉氏母子克死她的孩子。
此时佟佳氏将目光落在墙角一盆盛放的木樨花,久久不语。
她已濒临绝境,不得不寻那人与虎谋皮了。
忍气吞声宋走宋氏,佟佳氏亲自搀扶额娘入内室。
“额娘,近来四九城内天花横行,听闻表兄府上的三丫头染上天花,不知是否痊愈?”
李四儿眉心一跳,瞬时喜上眉梢:“三丫头福薄,没熬过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李四儿点头:“这一回定能十拿九稳。”
佟佳氏目露阴狠:“那就好。”
....
康熙四十年七月末,楚娴坐足六十日月子,才被四爷允许出屋子。
两个月大的小阿哥们正哭嚎不止。
楚娴虽心疼,却不得不狠下心来,给孩子们接种牛痘。
近来四九城内天花横行,就连权贵府上都有孩子身染天花不治身亡。
楚娴强制王府上下都必须接种牛痘。
婉凝捂着发红的手臂,雀跃凑到楚娴跟前。
“娴儿,这牛痘真能防治天花吗?一会儿我回去让桂嬷嬷她们一道接种。”
“真能,你可让八贝勒一道接种。”
婉凝摇头:“不必,他幼年在紫禁城内接种过人痘。哪儿稀罕你的法子。”
